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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銀潭實拍80天

　　字幕：

　　2020年初，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于湖北武漢，后成為新中國成立以來傳播速度最快、感染范圍最廣、防控難度最大的一次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。金銀潭醫院——武漢市最大的傳染病專科醫院，收治新冠肺炎患者最早、最多、最重。

　　自2月初進入金銀潭醫院，至該院ICU病房新冠肺炎重癥患者清零，湖北衛視紀錄片攝制組深入隔離病房80天，獨家記錄下發生在這個醫院里的許多故事。

　　開篇：

　　【同期聲】左雙貴：她想去捏我的手，但是一直捏不動，她說我好想活下來。

　　鄭霞：在一念之間，有可能失去她，就是這樣一個狀態。

　　敖慕麟：現在看來，就是我和他的，最后一句話。

　　【解說】2019年12月27日，同濟醫院的一個電話，讓武漢市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感到了不安。

　　【采訪】張定宇：同濟醫院打電話進來，這里有個病人啊，要轉給你們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給我個咬口器。吸痰管。

　　【采訪】張定宇：同濟醫院不隨便往外轉病人，因為他們是最頂級的醫院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4 3 2 1 ，新年快樂！

　　【解說】此時的武漢市民像往年一樣，守候在江漢關下，等待新年鐘聲的敲響。他們沒有察覺，也無法察覺，一場無聲的風暴已經在自己的城市蔓延。

　　【采訪】120急救站李曉松：12月29號，6名不明原因肺炎的病人要轉到我們醫院。

　　120救護車司機：而且全部都送到ICU去了。

　　放射科主任樊艷青：基本上肺上是一種磨玻璃一樣的病變，絕大部分人，他的片子，他的表現是一致的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你讓他看一下呼吸頻率，因為看不到了。

　　【采訪】ICU護士長麻宵萍：每個人病情變化得特別快，我說我們確實也會抓不住病人，突然一下子，我們就沒有去救治的時間了。

　　ICU護士長瞿昭暉：你會發現你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的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最近一段時間，武漢不明原因肺炎疫情引發了各界的關注……

　　國家衛健委專家組31號上午已經抵達武漢，正展開相關檢測核實工作……

　　疫情發生后，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……

　　【采訪】張定宇：我們盡快地把這個事情處理完，不能讓我們這個城市成為疫區啊。

　　【解說】如果沒有這個冬天，這座醫院的名字，對于大多數武漢人來說，很陌生。但過去的這個冬天，武漢人都會記住，在這里，金銀潭醫院筑起了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第一道防線。

　　【字幕】王辰院士參與金銀潭醫院ICU晨會

　　【同期聲】他在2月17號，當時因為嚴重的低氧轉過來了。轉過來當時的話，經鼻高流量90%的氧濃度，吸入氧濃度，但飽和度只能維持在八十多。然后病人煩躁不安，然后無創難以配合，后來就沒辦法，直接氣管插管了。

　　關于武漢市內今天上午的最新情況，我們繼續來看看本臺特約記者敖慕麟從武漢發回的現場報道。

　　敖慕麟：目前，武漢大道上的車流量是明顯地減少……

　　在我的身后，有市民正在排隊購買相關的物資……

　　物資方面呢，目前前線的醫療物資仍然是存在著短缺的情況……

　　【解說】敖慕麟曾經是鳳凰衛視新聞出鏡記者，由于和父母聚少離多，2019年，敖慕麟從香港回到了武漢。

　　【采訪】敖慕麟：從小生在武漢，長在武漢，家里住在漢口。我覺得從我心理上來說的話，回來就會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武漢市已經加大篩查力度，目前新增病例相關流行病學調查正在深入進行……

　　針對人傳人現在這個判斷是什么樣的？它是肯定地有人傳人。

　　【字幕】1月20日鐘南山院士證實新冠肺炎存在人傳人現象

　　【采訪】熬慕麟：1月23號的早上，九點半左右收到電話，鳳凰衛視的同事，他告訴我武漢“封城”了，出大事了。

　　【字幕】1月23日武漢市實施離漢通道關閉措施

　　【同期聲】武漢，加油！

　　【采訪】敖慕麟：（同事）他告訴我10點，需要我這邊來連線，介紹一下武漢的情況。我說：好，沒問題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敖慕麟：今天是農歷大年初一，也是武漢市暫停公共交通、封閉出漢通道的第三天，在我身后，武漢的長江隧道現在是已經封閉。

　　【解說】對于敖慕麟來說，這是熟悉的工作。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武漢，卻變成了一座陌生的城市。父親敖醒吾沒有反對敖慕麟外出采訪，但條件是作為司機一同前往。

　　【解說】就在采訪期間，敖慕麟和母親先后出現了發熱的癥狀。沒有去過醫院拍攝的敖慕麟堅信，自己和母親的癥狀和疫情只是巧合。直到父親也出現身體不適，敖慕麟才意識到出問題了。

　　【解說】誰也不知道，災難是否會在下一秒降臨。未知、恐懼、無助的情緒，都在這座被封鎖的城市里，化為了一種可怕的平靜。

　　【采訪】敖慕麟：那時候知道，醫院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，排隊已經排出門外，你可能4個小時都檢查不了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那么我采取，就是盡量去規避這樣交叉感染的風險，三個人先在家里，通過各種方式去休息調理，希望能夠把這個癥狀緩解過來。

　　張定宇：到了“封城”的時候，壓力非常大。當時我們缺醫生，缺護士。不停地在收病人，大家都已經崩潰掉了。所有的醫務人員就全部撲上去，還是人不夠。

　　【字幕】1月24日首批援鄂醫療隊抵達武漢

　　疫情期間全國共有346支醫療隊 4.26萬名醫務人員馳援湖北

　　【同期聲】經中央軍委批準，解放軍分別從陸軍、海軍、空軍軍醫大學抽組三支醫療隊，1月24日晚上乘坐空軍軍機，星夜兼程抵達武漢。

　　今天凌晨，來自上海的136名醫務人員，他們將進入金銀潭醫院開展工作。

　　來來來，這兩個床，一個床上，一個床邊放一個。

　　那個房間里有沒有監護？

　　【采訪】康亮：元月中旬，公布的第一批核酸檢測陽性的這樣的患者，全部要轉到我們醫院來，而且有一些其實已經比較重了，大部分病人都用了呼吸機的。

　　【解說】從收治第一批6名新冠肺炎患者開始，金銀潭醫院陸續將原來收治其他傳染性疾病患者的21個病區騰退清空，全部用于收治新冠肺炎確診患者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鄭霞：所以肖軍呢，其他的一些生命（體）征我覺得都還算是穩定的，然后就是相當于CRP的這些數值慢慢都恢復正常的話，盡早地停掉這個穩可信的這些藥物，這是我們抗生素的合理使用，要不然到時候肖軍會拉肚子拉得很厲害。

　　【解說】接到國家衛健委通知后，鄭霞作為浙江省第一位赴鄂支援的醫護人員，在武漢“封城”的當天晚上，抵達金銀潭醫院ICU病房。肖軍是她最早接手的病患之一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肖軍：燒不退什么原因？

　　鄭霞：就是燒老退不了，是吧？

　　肖軍：老是燒。

　　鄭霞：老是發燒，沒事，別著急，我們給你把藥調整一下，好不好？調整一下咱們爭取早點把燒退了。

　　鄭霞：昨天怎么樣？

　　護士：昨天晚上我進來的時候，我感覺她挺好啊！她坐得很直，然后在這兒吃飯。

　　鄭霞：就是差一口氣，是吧？

　　肖軍：吃一點點就要吐。

　　鄭霞：就要吐，是吧？

　　【采訪】鄭霞：沒想過會來這么久，（以為）大概一兩周左右，差不多這個工作可能就結束了，就能回去的，想的其實還是蠻簡單的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鄭霞：你想不想側著多睡睡？因為這種啊，因為你看啊，這個肺啊，它是這樣，就是相當于這些炎癥的東西都往底下聚集，底下聚集這個肺就沒功能了。你把它側過來，或者趴過來之后，均勻了，氣都進去了，這個肺就好起來了。

　　鄭霞：對，所以左右多側側。你就這樣，靠著這個欄桿這樣側著也行，好不好？

　　【采訪】鄭霞：她還是有一點焦慮的，她一直反復地來跟我講一件事情，就是她說她在陪她爸爸。因為她爸爸是新冠（肺炎）的患者，所以她生病了以后，她還去拖了一段時間，她才到醫院來的。她就一直在擔心說，我可能會不會救不過來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鄭霞：很好，松開。

　　【采訪】鄭霞：你知道那種感覺就是覺得，我把我自己交給你們了，后面的所有的事情就是你們來做，就是我完全相信你，其實就是那種狀態。

　　【解說】醫生傾其所能，病人毫無保留。這是在金銀潭醫院ICU病房里，我們常常看到的樣子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桑嶺：王楓姣，現在幫你反（翻）過來。

　　桑嶺：開始吧，力氣大點啊，抬高點，1 2 3，抬高點，這里要抬高點。

　　桑嶺：太好了！太好了！

　　護士：很好，這很好。

　　桑嶺：你家小孩很好，你放心好不好？

　　【解說】桑嶺醫生在大聲呼喊王楓姣的名字，讓危重病人保持意識清醒，能為救治贏得更多寶貴的時間。

　　【采訪】桑嶺：當時我看到她的時候，我第一反應她的呼吸是非常窘迫，打著無創呼吸機，你根本呼吸已經很快了，打的那個呼吸機，打的純氧，血氧飽和度很難上來，而且心率也很快，整個人已經很煩躁的狀態了。

　　左雙貴：初六早上大概三四點鐘的時候，她就在那兒不停地咳嗽，她說我一直覺得蠻憋氣，她就要把口罩扯下來。

　　【解說】疫情之初，武漢大量醫務人員不幸被感染。武漢市第三醫院急診科護士王楓姣也是其中之一。與其他人不同的是，王楓姣是一位臨產的二胎媽媽。在生產過后不到24小時，她被確診感染新冠肺炎，并迅速惡化。

　　【采訪】左雙貴：到了七八點鐘的時候又開始猛烈地咳嗽，咳得我們都怕。醫生就趕緊找了主任，他就說，估計現在這個情況蠻危險，要不這樣，趕緊給她開個CT（檢查）。拍了之后，他們那個產科主任就突然一下就蠻嚴肅，他說你現在哪里都不要去了，你這個片子看起來估計就是那個東西（新冠肺炎）。

　　左雙貴：那個氧飽的話，大概我也知道，平時正常人都是95以上，她那個時候已經，最多82。我就跟著救護車一起上去，送到金銀潭（醫院）的路上，她就迷迷糊糊的，像要打瞌睡一樣。我就怕她睡過去了，然后我就不停地敲她的腿，跟她說話。然后，她昏迷的時候，我就把她手捏著。她想去捏我的手，但是一直捏不動，捏不住，一點力氣都沒有。她在車上還說，她說我好想活下來。

　　王楓姣老公：在車上的時候她這樣說，我當時真的，聽了之后真的是像刀割一樣的感覺，她好想活下來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是這樣的，我們覺得從影像學上講，這樣的病人你就不知道他是往哪邊走？就是往壞的方向走，他就可能會到重癥這一下，這個太早了，太早了，真的只有觀察。

　　【解說】居家隔離一段時間后，敖慕麟和母親的癥狀基本得到緩解。而父親敖醒吾由于呼吸極度困難，被緊急送往金銀潭醫院。在入院的當天，敖醒吾已經無法獨自走進病房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

　　醫生：這就是敖醒吾。

　　醫生：夏主任、張主任我們都在監測這個病人，這個病人的呼吸功能的情況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曹彬：（敖醒吾）59歲，大家千萬千萬別覺得這個病人沒有任何希望了。

　　尚游：沒有沒有。

　　曹彬：我是覺得非常有希望。他現在淋巴（細胞）反而漲起來了一些，我們覺得這個應該是個好的現象。當然后面有沒有，但C反應蛋白還是偏高一點，球蛋白前天查的有點特別高，2000，大于2000測不出來了。但是有一點好的是什么呢，他只要有二型肺泡上皮（細胞），再生，修復，咱們就有辦法。細胞是活的，所以它還能夠再生。再生的時候，再生它需要時間啊同志們，它不可能一天兩天就……

　　尚游：是的，是的。

　　曹彬：以說我覺得咱只要是能夠維持到，他度過再生的這個時期，這個病人我覺得是很有希望的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護士：6床，王楓姣，新冠肺炎告病危的患者，氣管插管接呼吸機輔助呼吸……

　　【解說】入院后，王楓姣陷入了昏迷，初步做完檢查，醫生就口頭下達了病危通知。

　　【采訪】王楓姣老公：我記得蠻清楚，是那個姓畢的一個醫生，蠻年輕，他說你這個，過來的話基本上就是兩個大白肺。像這種情況的話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，我是給你交個底，大概就是百分之十，最多最多百分之二十的可能。

　　【解說】把妻子送進隔離病房，這并沒有讓左雙貴感到輕松。他甚至不敢想象，妻子是否還能從這里走出來。

　　【采訪】王楓姣老公：人真的是要崩潰了！人民醫院那邊，就打電話過來，讓我趕緊把孩子接回去，他說他們那兒現在一點都不安全，現在（新冠）肺炎太多了。我說我現在找不到人，等我這邊有轉機了我立馬去接。我就跑過來在車那個位置坐著，就在那兒哭，他們幾個保安過來安慰我，他說你不管怎么樣，你要保重你自己，那個時候覺得真的是好無力啊！

　　【字幕】2月28日肖軍接受氣管插管治療

　　【解說】鄭霞決定要給肖軍插管了，肖軍肺部的供氧能力已近乎喪失。想要讓她活下來，這次冒險，在所難免。

　　【采訪】

　　鄭霞：操作的時候，其實給我們時間窗太短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來幾個人到那個5床這邊來。

　　有一點點難受，堅持一下啊。

　　【采訪】鄭霞：當一插管的時候，她的（氧）飽和度就掉到只有二三十的樣子。我們的醫生就趕快心肺復蘇，就按上去了，把（氧）飽和度稍微弄起來一點，然后就立刻做了第二次嘗試。在一念之間，有可能會失去她，就是這樣一個狀態。插了管以后，純氧打在那里，氧飽和度一開始也是爬不上來，后來我們就肺復張。但是到晚上的時候，血壓波動還是很厲害，并且整個的循環都不是很穩定。所以那時候我就覺得，自己其實覺得挺無力的，好像我真的想做的事情，和該做的事情我都做了，所以那天晚上情緒特別特別不好。

　　【解說】在ICU病房，醫生面臨的選擇會成為一種煎熬。但是在病人眼里，醫生才是惟一的希望。

　　【字幕】搶救肖軍的當晚鄭霞錄下了一段語音日記

　　鄭霞語音日記：

　　今天是來到武漢的最不開心的一天，不開心是因為一個叫肖軍的大姐。其實從收到這個病人開始，她一直是一個很樂觀很樂觀的人。然而今天，我發現她各項指標全部在惡化。當我跟她商量說，咱們插管吧。她說，10天，10天我插管能好嗎？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。我只能含糊地說，等你的肺好起來，我就把你嘴巴（里）的管子給你趕快拔掉。在插管前，我跟她說，你太累了，需要呼吸機來幫你，休息好了我們才能戰勝病魔。她靜靜地躺在那里，等待著接受這一個挑戰。然后她突然拉住我，問我，你是來自哪兒的？你姓什么？然后旁邊的人幫我回答，我都不知道該怎么來說。她默默地叨咕了一下：謝謝！

　　【同期聲】瞿昭暉：好，但是是這個樣子的，他是前天上午來的。因為他現在還是處于一個缺氧的狀態，他用的我們高流量的機子，氧濃度有點高。

　　李超：好的，謝謝！

　　我們父子倆還是蠻像的嘛。

　　【解說】在攝制組的幫助下，已經20天沒有聯系到父親的李超，終于和父親接通了一次視頻電話。而此時的李超，剛剛從新冠肺炎重癥中恢復過來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瞿昭暉：因為患者現在還處于缺氧，你只能稍微看一下，他說話還是胸悶氣喘。

　　李超：你現在情況還好吧？

　　李新春：不能動，不能動就成了個半廢人。

　　李超：你現在還沒有治好啊，什么叫半廢人？跟醫生配合好了，肺部這一塊功能好了以后，就可以慢慢下來活動了。

　　李新春：戴著這個東西就下不了地，下不了地就不能走。

　　李超：你要什么東西？

　　瞿昭暉：現在高流量，下不了。下不了所以走不了，要把這個東西到時候脫離了才可以走。

　　李超：你肺部長好了，就可以下來活動了。就像當時你給我送東西來的時候，我還不是躺在床上不能動。曉得吧？

　　【解說】李超是出租車司機，入院前，一直沒有停工，他想不起是如何感染的病毒。但就在他出現發熱癥狀后，父親、母親，還有奶奶陸續生病入院。本應相守團圓的新年里，李超一家四口被各自分散到金銀潭、火神山、協和東西湖醫院進行救治。而妻子和孩子也被送進了隔離點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醫生：就是一份里面包含了哪幾樣東西搭配好的？

　　李超：我是小區的一個群的群主。然后現在小區的居民們都出不去，然后我就幫小區的居民采購一些肉。

　　醫生：可以啊！

　　李超：有個套餐，我覺得還蠻劃算。

　　醫生：那是的呀！

　　李超：然后我在醫院里面正好有點事做，又不用太勞累，然后分散一下精力。帶病工作吧！

　　【解說】開出租車之前，李超曾在自家小區經營過餐飲外賣，因此有一個三百人左右的微信群。生意停擺后，李超一直沒有解散這個微信群。

　　【采訪】李超：我父親現在在金銀潭（醫院），老人現在所處的環境，我還是非常相信醫院的，但是老人的病情，可能還是需要他們自己自身的一個條件吧。

　　李超：母親和奶奶在火神山（醫院），現在主要是聯系不上。當時進火神山（醫院）的時候還跟我媽聯系了。呼吸各方面，醫生說，自己沒有這種造血氧的能力，即使上呼吸機也只在一個比較低的水平，這樣就很危險。

　　李超：醫院下了病危以后，肯定有一點心理準備，但是肯定不愿意去接受。

　　李超：因為當時我們都住在市中心，當時家里買房子的時候，是我當時就說，因為在有一段時間的時候，我們跟奶奶是分開的，后來就說考慮到她年齡越來越大，買房子的話，就買個稍微大一點的。我小孩兩歲的時候，那邊裝修（好了）搬過去的。后來搞好了以后，就把奶奶都一起接過來了。這次家里有很多的病情，老人這些病情也都是因為由我造成的吧，所以說對他們也比較內疚，希望他們都能夠，都能夠回來。

　　【解說】此時的李超并不知道，母親和奶奶已經在火神山醫院相繼離世。

　　【解說】李超一家人的遭遇，是疫情期間整個武漢市家庭聚集型感染的一個縮影。由于癥狀出現時間的早晚，癥狀嚴重程度的不同，他們會被分散收治到不同醫院。同在一座城市，卻無法取得聯系。

　　【字幕】敖慕麟為父親敖醒吾購買護理物資

　　【同期聲】敖慕麟：我買那個成人醫用護理墊，有多少給我拿多少過來。好，謝謝！護理墊，成人用的護理墊，然后還有消毒用的濕紙巾。之前就是說，因為都是封閉管理，它是隔離病房嘛，其實都不允許探視的。在最初開始的時候，我父親住院的時候，我就送過一次衣物。謝謝醫生！謝謝你們！

　　醫生：別謝，沒事。

　　敖慕麟：護士你好，我是21床敖醒吾的家屬，送了一個袋子放到南五樓樓下了。

　　對對對，保安待會兒會送上來。我想問一下，我父親那個，他現在身上這個壓瘡情況有改善嗎？現在這個護理物資還夠吧？是吧？行，謝謝您！拜托了！拜托了！謝謝！謝謝！好的。

　　【采訪】敖慕麟：那是我第一次去（金銀潭醫院）南五樓送物資。從那天開始，我就每天兩個電話，但是沒有一個電話反饋給我是說他有好轉，或者他有任何的穩定，每個都告訴我很不好，很危險。然后，17號進的ICU插管，19號告訴我上ECMO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

　　你看一下呼吸機漏不漏氣？

　　沒有，沒有，不用擔心。

　　氫化可的松100毫克。

　　馬上推。

　　幫我推一下。

　　血壓102/68。

　　呼吸機參數一定要正常，還是要再觀察幾分鐘。

　　把氧濃度快調到60。

　　導絲進去，導絲進去，導絲不夠長。

　　穩定一下，等一等。

　　再進。

　　不慌。

　　再進。

　　都很好！都很好！

　　【采訪】夏家安：ECMO在一般人認識當中，好像很神秘，是一個很高端的東西。它就是一個替代治療，就是讓你的心肺得到一定的休息。

　　洪可：那么上了ECMO后，不要認為是安全的。其實上了ECMO是進入了另外一個更高的一個考驗，對我們醫生來說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橫著，橫著。

　　【采訪】洪可：在整個ECMO期間，比如說感染的問題，消化道出血問題，血栓問題，腎功能惡化甚至衰竭的問題，等等這些原因，都是伴隨著整個ECMO過程中。

　　【解說】ECMO被稱作是此次新冠肺炎的終極治療手段。一旦使用，往往意味著這是危重癥患者生還的最后希望。

　　【采訪】洪可：我們發現，他的應該是右側股骨髂外靜脈一直有十公分長左右的血栓，還合并消化道出血。當時面臨著一個矛盾，消化道出血我們應該用止血藥，不要用抗凝藥，而血栓的形成，它是需要用抗凝藥使它血栓慢慢地溶掉。那么矛盾來了，是止血還是抗凝？當然我們也聽取了很多專家的意見，采取了相對折中的治療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我們要匯報一下。

　　跟王辰院士匯報一下，看看王辰院士的意見。

　　拍給王辰院士，發給尚游教授要他（看看）。

　　現在可以采血氣了。

　　【采訪】敖慕麟：3月29號，六點二十，我母親接到的電話。她一聽金銀潭醫院打來的，她趕緊就把電話給我了。我在電話里聽到，醫生就說你父親的心率和血壓突然下降，懷疑血栓脫落，我就懵了。身上在發抖，臉上就像針在刺一樣。但是我又不知道我可以怎么做，因為我什么都做不了。

　　敖慕麟：我當時就，有很長時間心理的建設，但是接到消息那一剎那還是，我是站在陽臺那兒，我手就拍到陽臺的瓷磚上，就拍下去了，很冷很冷。

　　【解說】就在得知父親去世的那一刻，尚在驚怔中的母親對敖慕麟提出了一個想法。

　　【采訪】敖慕麟：我母親就突然跟我說，她很小心的語氣，她說兒子我有一個提議，她說是不是把你父親的遺體捐獻。她說他住院這么久，然后也有很多力量投入進去，去救治，那么捐獻他的遺體，如果能夠幫到更多人，如果能夠為這個疾病的研究做一些事情，是不是考慮一下。

　　敖慕麟：因為那是我的爸爸，媽媽當時提出來這個事情的時候，我當時沒辦法回答是或者不是。但是我覺得我必須要做這樣一個決定，我不管能不能下定決心，我都必須要去打這個電話。

　　【解說】在這個特殊的冬天，每一位逝者的底色都填滿了孤獨。而他們背后的家庭，除了為無法見面的親人祈禱，也為逝者重新思考生命的價值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兩個擔架員去火神山。你要是進病房，你要是進去（拍攝）的話，肯定要最好套一件。

　　我回來啦，我馬上上來，我們都穿戴好了，我們的司機和醫生都已經上去了。

　　【解說】這是一位因新冠肺炎剛剛去世的患者，在家屬同意后，他的遺體將捐獻至火神山醫院用于醫學研究。轉運過程中，跟拍導演無意間在登記表上看見李超父親，李新春的名字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攝制組導演：這是我今天早晨給他兒子發的一個微信，當時就是說，醫生講他的情況還比較穩定，結果哪里想到這個老爺子今天晚上就……這也太突然了！

　　【解說】這是一個月內，李超失去的第三位親人。捐獻父親的遺體，對他來說，是我們無法想象的艱難決定。

　　【解說】這是直面生死，直面一個又一個無力的現實。遺體解剖，對于新冠病毒研究存在巨大盲區的醫生來說，是挑戰。但是，對于還在醫院守候、煎熬的病患，這是逝者留給他們最后的溫暖。

　　【采訪】周亦武：這里面，去世（的人）里面有我的同學，江學慶醫生，（武漢市）中心醫院的甲乳外科主任，是我同班同學。我們就說，我們盡量早點拿到結果，希望對這些同學、醫護人員和患者有所幫助。

　　劉良：這次這個烈性傳染病這么厲害的情況下，家屬還得同意；家屬同意的情況下，家屬連他的親人都見不著的，人都見不著的情況下，還把遺體捐給你去做（解剖），這是難上加難的事情。它起的作用，起的價值，遠遠比我們普通的捐獻者要大得多。它是把一個未知的事情讓它搞明白，這些人讓我非常非常地感動，所以我們對他（她），發自內心的就是要鞠躬。如果沒有他們的話，我們后面的戰役可能都是盲打。

　　卞修武：當時來到武漢，只是在臨床上知道，它（新冠肺炎）呼吸系統有癥狀、體征，影像上有表現，血液全身的檢查有異常。但是其他呢，其他在肺里面，在肺外的其他器官到底有什么改變，其實那時候是不知道的，所以這個必須要通過尸檢為主的，病理手段去揭示它。揭示清楚了，才可能知道防控措施是不是最完善，臨床救治是不是最得當。

　　【字幕】金銀潭醫院第一次病理研討會

　　【同期聲】曹彬：今天晚上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，我們金銀潭醫院已經成功地動員了11例尸體解剖。然后武漢市其他的醫院動員了1例。這12例當中，其中9例呢，都是由同濟醫學院法醫系的劉良教授和他的團隊來完成的。

　　劉良：顯微鏡下主要是一個纖維化的改變，幾乎很難看到正常的肺泡結構。所有的切片上面，能夠找到含氣的像肺泡的情況很少。

　　卞修武：大家可以看到這個表面除了碳化沉積以外，還有一些比較蒼白的地方，顯然是充氣過度。大部分是這樣，肺泡隔已經斷裂。死亡的原因還是多器官的功能衰竭，尤其是呼吸（器官）。

　　王辰：病毒性的感染中毒癥，它不是單純的一個病毒性肺炎，是病毒性肺炎所繼發的病毒性的心肌的病變，肝臟的、腎臟的、腸道的、脾臟的這樣病變，而且對免疫系統似乎還情有獨鐘。冠狀病毒是病毒里邊很獨特的一類。疫苗出來，記得SARS疫苗吧？SARS疫苗出來以后抗體好高，然后覺得好像能夠有保護作用，打了雪貂（做動物試驗），百分之三十到四十肝脾的嚴重地壞死。這種疫苗相關的后發反應啊，不是這么簡單，一沾冠狀病毒的時候，你別以為會簡單。

　　【解說】在金銀潭醫院，疫情期間因新冠肺炎離世的患者有320位。其中18個家庭捐獻出逝者的遺體用于醫學研究。敖醒吾、李新春，還有更多名字，理應被銘記。

　　【解說】左雙貴已經獨自在家隔離了一個月。王楓姣生產半個月后，初臨人世的小女兒，被接到了左雙貴的表妹家里照顧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左雙貴表妹：是上個月（2月）12號，然后一早從醫院抱過來，然后我就接手了，然后就到我們家。其實他當時，我表嫂住院的時候，就是確診的時候，我表哥一直都是幫忙在照顧，前后在照顧，而且他也時不時跑醫院去，然后就會覺得他也是有感染的風險，我就不能讓小孩跟他待在一起。

　　【解說】此時還在醫院的王楓姣，已經取掉呼吸機，可以說話了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王楓姣：然后我說像我這個樣子，大概多久可以出去，他說差不多一個月吧。

　　左雙貴：還得要一個月啊？你現在在里面有多少天了？38天了。

　　王楓姣：已經待了38天了？

　　左雙貴：對啊！你待會兒咳嗽的時候把口罩帶著，聽到沒有？昨天晚上你說那個咳嗽，我就怕這個事情，我一晚上都，昨天晚上醒了幾遍。

　　王楓姣：今天給我，根據前幾天做的檢查結果，今天把藥都調整了一下。

　　左雙貴：嗯，換了個藥。

　　王楓姣：能不能把（攝制組）他們拍的我在這邊的情況給你，然后你發給我看一下。

　　左雙貴：我發現你蠻好奇呢，安安心心地睡覺不就行了。我待會兒問一下海燕姐（導演），看看能不能發給我一個。

　　【字幕】攝制組導演給左雙貴看王楓姣在ICU病房里的視頻

　　攝制組導演：這是她在ICU最難的時候，這個時候她已經……

　　【同期聲】護士長吳靜：昨天睡覺也好多了，對，她可能也適應了。因為剛從ICU下來，她還是有一個適應的過程，這兩天好很多了。要把那個臉上的那個，就是她插管了以后，插管的那個固定的那個方式，把臉上面有點那個擦傷（處理一下）。

　　【采訪】王楓姣：一直到我醒來的時候，就發現自己在ICU病房。然后我醒來了，然后不知道為什么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，也不知道中間經歷了什么，都不知道。就比如說我當時昏迷的時候，一直有個聲音跟我說，加油！你一定行的！我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桑嶺：王楓姣，我在幫你，快成功了，加油好不好？我知道現在你說不了話，聽到醫生說話就點點頭，再堅持一下！你家小孩很好，你放心好不好？你老公告訴我們你小孩很好，你不要擔心好不好？一點事情都沒有。你給我撐著！你知道嗎？

　　【采訪】桑嶺：實際上我相信，每天查房她聽到醫護人員的聲音，特別是經常在她耳朵嘮叨的聲音，她應該會有反應，這是第一個。第二個我始終相信，一個母親心里最掛念的還是她的小孩，這沒什么好說，這一定是的。這個時候去鼓勵她，讓她情緒去平穩一點。第一要有信心，第二她要有安全感。既然有物美價廉又傷害性少的方法，你干嘛不大聲吼一吼她，跟她說一下？因為ICU我始終相信還是個有溫度的醫學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搞干凈。是不是冷啊？是不是冷？蓋被子！蓋被子！外面現在幾度而已，我們穿這玩意兒不覺得，她冷啊！

　　【同期聲】這就是下了ECMO的這個，這是彭博，下了ECMO的（患者）。

　　好多了，好多了。

　　他現在做功能鍛煉，他是恢復后康復期的功能鍛煉，他可以踩一下自行車。

　　好，踩一下。哎呀！不錯啊，你現在！

　　彭博，踩得好！踩得好！

　　這個是ECMO恢復得不錯的，恢復得不錯，成功撤機了。

　　【采訪】彭博：我一醒過來就是三月份，就是已經開始透析了，治這個急性腎衰竭。為什么會急性腎衰竭我也不知道。我剛剛醒來的時候非常虛弱，差不多瘦了40斤吧。我說我還好是有點虛肉在身上掛著，不然的話一個月時間，不到一個月（瘦）40斤肉。

　　【解說】在金銀潭醫院，因新冠肺炎使用ECMO的患者，一共有24人。而彭博，是4名成功脫離ECMO的病患之一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會累嗎？累了我們休息一下，反正每天就慢慢做，一天做個五六次這樣子。

　　【采訪】彭博：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去感受這個東西（新冠肺炎），太痛苦了！

　　桑嶺：我們知道有些ICU病人，他長期在ICU里面住了一段時間，隔壁的一些儀器的聲音，自身的痛苦不能表達等等，他們會有創傷后綜合征，就是那種心理上的一些變化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彭博，醒醒了，別睡了，快醒醒！昨天自己拔管子啊，自己把它拔的是吧？

　　自己把氣管拔了。你這家伙現在越來越不行了，知道吧？你這個表現很差知道吧？

　　【解說】從1月19日入院，彭博經歷了4次致命的并發癥。之前一直處于昏迷中的他渾然不知。停用鎮靜劑后，沒有一位醫生能告訴清醒過來的彭博，他還要多久才能出院。但是，只剩下一個多月時間，彭博的第二個孩子就要出生。想讓身體恢復得更快一些，彭博只能逼自己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彭博：莫急，等著我出來。這是我說話的聲音。

　　【采訪】彭博：醫生還建議我去，完了之后去看心理醫生嘛。他說這個創傷綜合征，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，也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，我還看到我自己在天上飄。一個噩夢啊，它可以反復出現，就一模一樣，就跟放電影一樣的，我的天吶！各種死，什么冷凍、火化、氣化，全部都是這些東西。反正就是它都是生死的事情，就像那個盜夢空間，真的，真的是夢中夢！

　　導演：一層一層的。

　　彭博：就是一層層的夢，就是夢到這里，我能不能讓我死了算了，不想再做這個夢了，讓我閉上眼睛休息一下，行不行？就不行，就不停地做這個夢。我的天吶！一直到我醒來，我真覺得解脫了。

　　彭博：我真的就是想快點康復好，看著我的二寶出生，就這個想法。

　　【解說】這是肖軍第一次嘗試下地走路，雖然她暫時還不能脫氧，但這個里程碑式的進步，肖軍等了快兩個月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醫生：好，你可以拉著這個，這邊走那邊，那邊走這邊。可以走吧？

　　肖軍：可以走兩步。

　　醫生：往外走，兩邊挪。喘不喘？

　　肖軍：還好。

　　醫生：不喘就沒關系。

　　醫生：她是沒勁。

　　醫生：沒勁跟喘是兩碼事情。

　　醫生：就摸著杠子這兩邊走。

　　肖軍：你還不說，我現在腳好像輕一點了。比早上輕一點了。

　　醫生：到后面就是你的事情了。

　　醫生：嘴閉著喘氣，嘴閉著。深吸氣，深吸氣。

　　【解說】王楓姣已經轉入普通病房，這是她進入金銀潭醫院52天以來，第一次洗頭。

　　【采訪】王楓姣：跟我大女兒視頻的時候，我也很害怕，因為我不想讓她看到媽媽現在這個樣子。所以說有時候，其實我跟我大女兒視頻的話，視頻得比較少。前天視頻的時候，然后我就告訴她，我說，媽媽站起來了，你是不是覺得媽媽很勇敢？然后她說，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英雄媽媽。然后我就問她嘛，我說，你看到媽媽的樣子，是不是覺得媽媽特別丑？她說沒有，她說我覺得挺好的。然后她跟我開玩笑，這么小的孩子，她居然說了一句，媽媽，我覺得你的臉型跟你的發型挺配的。

　　彭博：我大女兒現在大概幾個月沒見到我了，我都不敢跟她視頻。家里的大人都建議我不要跟她視頻，他們說你的樣子已經變了，把她嚇到了。如果說，我長得胖一點啊，這個頭發稍微長一點，那她可能看起來就比較適應。用武漢話說，就是瘦脫了相嘛。他們拍她的視頻發給我看，但是不能跟她視頻。她說她想我，但是我又不敢跟她視頻，這確實心里不舒服。

　　彭博：像我吧？

　　攝制組導演：眉毛(像)。

　　彭博：眉毛、鼻子嘴巴都像。眼睛還好沒隨我，單眼皮也是跟我一樣的，但是她眼睛大小還是比我大。我在那個夢里面，有無數次夢到她。我這么跟你說，我老婆懷著二寶，我其實已經在夢里都忘掉了。我醒來的時候，他們跟我說（你）老婆快生了，我都是迷迷糊糊的。在我的概念里面就是她。

　　彭博：像不像我？

　　【解說】大女兒生日到了，和剛出生的小女兒一樣，王楓姣的大女兒被寄養到另一個親戚的家里。這個生日，她第一次無法陪在女兒身邊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

　　王楓姣：來，看一下媽媽給你做的蛋糕。

　　王楓姣大女兒：三層蛋糕啊！

　　王楓姣：你可以許個愿望嘛！

　　左雙貴：許個愿望。

　　王楓姣大女兒：那我許的愿望要不要講給你們聽呢？

　　王楓姣：可以啊，你跟我們分享一下嘛？

　　左雙貴：再跟我們說一下。

　　王楓姣大女兒：我呢，就是希望我們這場疫情可以早點好起來，我們能早點一起，能一家團聚。然后呢，可以把這次生日補上嗎？

　　左雙貴：可以啊，等你回來之后，等媽媽出來之后，等你們回來，我們一起再補一個好不好？

　　王楓姣大女兒：嗯。沒有見到你，就感覺這個生日沒有以前那么開心。

　　王楓姣：你不是見到我了嗎？我不是在這里坐著嗎？

　　王楓姣大女兒：見是見到了，可是又摸不到。很想抱抱你，很想跟你在一起，很想再趴在你的肚子上睡覺。以前冬天的時候，我都覺得冬天是很好的節日。因為那個時候可以打雪仗、堆雪人，你還跟我一起堆過一個雪人，雖然那個雪人堆得有點丑，記得嗎？現在覺得，冬天下雪，沒有你，感覺又冷，感覺一點意思都沒有的季節。等你出來的時候，我們再一起去堆雪人吧！

　　【解說】肖軍的父親沒能挺到最后，這對恢復中的肖軍情緒上又形成了一次沖擊。

　　【采訪】肖軍：那個時候有幻覺，打了一些鎮靜藥嘛，做噩夢，很稀奇古怪的噩夢，反正夢里是在地獄的感覺。那個時候惟一的遺憾就是，我覺得后事沒交代完。因為爸爸，我自己就他一個牽掛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過幾天你就可以出來曬太陽了。

　　【解說】肖軍的身體還在恢復，她的主治醫生鄭霞此時已經回歸到原來的工作中。每隔一天一個視頻電話，成了這對醫患之間最大的牽掛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肖軍：親愛的。

　　鄭霞：喲，今天換面罩了！

　　康亮：面罩，面罩，我們剛剛戴著面罩出去做了CT的。

　　鄭霞：哦，又做CT了？等會兒發給我看看啊！

　　康亮：對，我待會兒發給你看一下。我先帶你看一下，你看一下她現在戴的這個面罩，然后再給你看一下這個，監護儀上邊。

　　鄭霞：哇！真好，那就快要回家了！

　　康亮：現在還不想回家，她覺得還是這里安全一些。

　　鄭霞：就是不想回家，就想賴著你們。你們能不能給她把這個管子接得長一點？康亮，接長點的話，她就可以自己在這床邊走來走去。

　　康亮：已經延長了，已經延長了。

　　鄭霞：你這個面罩太小了，像個嬰兒面罩。

　　康亮：這個好像是個兒童面罩。

　　肖軍：這是個嬰兒的，這是個小面罩。

　　康亮：但是她可以往上挪一點，嘴巴露出來。

　　肖軍：可以吃東西。

　　鄭霞：我覺得只要你自己有體力，然后因為反正你的這個管子也足夠長嘛，然后你就沿著這個邊上，就是多走走。

　　肖軍：走路還是腳后跟疼。

　　鄭霞：康亮，你那個什么，就是讓她那個，就是哪怕坐在那兒的時候，練習踮腳尖，就是把這個腳尖著地然后用力，這樣的話（鍛煉）你的那個小腿的肌肉。

　　鄭霞：對對對。

　　肖軍：小腿的肌肉就好了。

　　鄭霞：多做幾組這樣的運動。

　　【采訪】肖軍：天天跟我微信，天天都在問。然后其他的醫生來了也在問她，說鄭霞醫生都讓我每天跟她匯報我的情況。估計她心里一直牽掛著我。感激不盡！真的感激不盡！沒有她我今天也活不了！

　　【同期聲】彭博：下午強一點，下午可以，一口氣要踩到20分鐘，我的天吶！

　　護士：你現在每天踩多久啊？

　　彭博：我踩一個多小時啊。

　　護士：你白天踩了沒？

　　彭博：白天踩一個多小時啊。

　　護士：你晚上也踩？

　　彭博：再踩一個小時唄。

　　護士：那你自己踩，自己注意合理休息啊。

　　彭博：我天天在這里還...還合理休息，天天都在休息。

　　護士：休息會越來越好。

　　彭博：是的。

　　【采訪】彭博：這個人慢慢地動起來之后，踩的時間越來越長。剛開始只能踩10分鐘，累得抖，現在一口氣踩20分鐘就會流汗，但是不會累得抖。在床上把它這個肌肉先練起來。

　　【解說】彭博的食欲也逐漸好了起來，用他的話說，自己開始有些饞了。病房里，除了家人送來的水果和牛奶，他開始點起外賣。甚至不顧醫生的囑咐，讓跟拍自己的導演偷偷帶進來幾瓶可樂。

　　【采訪】彭博：因為這個面部神經一受損，閉不上。它這樣，總這樣呢，眼皮這個地方上不去。它不是扯，我感覺是扯住了，其實不是，就是已經面部神經受損。嘴角也抬不起來了，吃飯經常咬到自己，因為嘴唇它在牙齒的前面對吧？我控制不了它，我吃飯的時候總咬到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醫生：累了是吧？好，OK。使勁，加油！往耳朵那去，下去。好，來，使勁，使勁，轉，轉，轉……往下壓，往下壓，OK。

　　【解說】窗外的樹枝長出了新芽。經過了兩個月的時間，這是王楓姣進入金銀潭醫院后，第一次要求丈夫給自己做一頓飯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左雙貴：平時在家里，她就喜歡吃我做的番茄面之類的，其他的，做飯她看不上，其實我覺得我做得還可以。列了個單子，待會兒要帶過去的。她要的東西我就一起寫著，每次就把東西都寫好。

　　【采訪】王楓姣：那天早上，可能天氣不是蠻好吧，然后我也是站在這個窗臺這邊。有一只鳥，然后我就把手伸給它了。它可能以為我手上有吃的，它就飛進來了。結果進來之后我就把窗戶關上了，發現它飛不出去了，然后它就站在這里，望了半天。后來我就覺得這只鳥好像更渴望飛出去似的，然后我就把所有的窗戶全部打開了，我讓它自己飛，它后來就飛走了。然后當它飛出去的時候，我就發現，樓頂上也飛下來了好多鳥。然后我就想啊，原來鳥也是群體動物，它可能覺得回歸大自然才是最好的。突然間我就覺得，我也好想出去啊！

　　【同期聲】左雙貴：這個有點重，我是王楓姣她老公。這個里面是那個吃的，給她煮的那個豆絲，這個里面是那些水果什么的。

　　護士長吳靜：有沒有特殊需要跟她交代一下的？

　　左雙貴：沒有，沒有，給你添麻煩了！

　　護士長吳靜：不要緊。

　　左雙貴：謝謝！謝謝！

　　護士長吳靜：好好好，行。

　　左雙貴：謝謝！謝謝！添麻煩了啊！

　　護士長吳靜：不要緊。

　　左雙貴：我沒到職工通道那個位置，我從那個，住院部南樓的這個口子這里。啊？你太矮了？因為這都是樹，樹（擋著）你都看不到。看到你了，是不是你那個帽子，對對對。離你的病房遠不遠啦？病房在哪里啊？還好吧？沒有不舒服吧？快進去吧，進去吧。

　　【采訪】王楓姣：看到我老公了，然后我不知道，反正我感覺，我看到他在哭，所以我就下來了。因為我覺得，如果我再看下去的話，可能對我的情緒也有影響。冬天已經過了，春天還會遠嗎？

　　【同期聲】醫生：彭博。

　　彭博：這個利尿的針沒開吧？

　　醫生：利尿的針等一會兒給你用。

　　彭博：好好好。

　　醫生：今天，現在怎么樣？

　　彭博：感覺還行。

　　醫生：還可以是吧？這個氣切這個傷口啊，長得已經差不多了。而且今天我們查的那個血象也是正常的，肌酐的值也沒有再次往上升高。昨天用利尿（針）以后，小便也能解得出來，所以你現在這個標準已算是已經放得很寬了，可以轉到后面輕癥的病房了。我們今天轉到后邊去，好吧？這個過去的話，路程是有點長，所以的話我們還是陪著你過去。慢一點，好，慢一點，你幫他把東西拿著，這個給我。你比我高好多啊，你比我高得多了。

　　彭博：我一米八一嘛。

　　張斌：可以，可以，非常好現在。

　　【采訪】彭博：確實這個病太厲害了，真的是撿條命回來，一場慘勝撿了條命，我就是這么形容這一次的這個經歷。回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！

　　【字幕】4月4日全國舉行哀悼活動

　　悼念新冠肺炎疫情犧牲烈士和逝世同胞

　　【解說】李超把父母，還有奶奶的墓地買在了一起。他說老人們這樣也算是團聚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聶順利：你父親最早的時候是在這個21床，后來我們做了一個調換。

　　【解說】敖慕麟回到父親生前的病房，這是紀念，也是正式的告別。

　　聶順利：當時是有兩個人在這里住，我記得好像給他拔這個ECMO應該是在這里拔的。后來他情況好轉之后，我們中間床位有個調整，把他換到18床還是19床，去世應該是在這里去世的。

　　敖慕麟：那最后，就是說是在這搶救的？

　　聶順利：對。

　　【字幕】敖慕麟來到金銀潭醫院當天在朋友圈記錄下這段文字

　　朋友告訴我父親的病房會有陽光照進來，于我那里有過希望，但現在是一片廢墟。我要做的不是把廢墟抹平鏟凈，而是把它保存下來，不會忘記，不要忘記。然后在它旁邊重新開辟一塊新的土地。

　　【解說】彭博的二寶平安降生。新生如約而至，嶄新的希望，從來不會缺席。

　　【同期聲】彭博：你喜歡不喜歡這個弟弟？

　　彭博大女兒：喜歡。

　　【字幕】4月8日武漢市解除離漢離鄂通道管控措施

　　【字幕】李超解除隔離后第一次出車

　　【同期聲】李超：沒想到第一天有點艱難啊，第一天開工有點艱難。早上晃（跑）了一早上，但是沒有做到什么好單子。

　　李超：今天第一天上班。

　　乘客：我還不是第一天出來坐公共交通，以前都是屋里人（家里人）開車送。

　　李超：您去哪里？

　　乘客：我到西園。

　　李超：西園去？

　　乘客：對，西園商業街。

　　李超：您掃一下支付寶的碼。您上班多長時間呢？

　　乘客：我們早就上班了。

　　乘客：四月十幾號就上班了，10號。

　　李超：以前小時候在那個牛伢狗屋里（店里）吃的時候，當時他屋里（店里）還是用煤爐子，當時鍋的一邊用牛骨頭熬湯一邊下面。以前有個蠻胖的嫂子（老板），當時天天在那里吃，那個老板娘有點小氣，每回舀牛肉的時候，要員工舀一瓢抖半瓢下去。好久沒吃了，這個面，在屋里（家里）憋了三個多月，這第一回，想不到第一天出來他屋里（店里）也開門了。

　　【字幕】截至6月30日

　　金銀潭醫院共收治新冠肺炎患者2894人

　　治愈出院2574人，死亡320人

　　截至6月30日

　　武漢市新冠肺炎累計確診病例50340例

　　累計死亡病例3869例

　　謹以此片獻給英雄的城市英雄的人民